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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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看篇幅，先發一下吧……後面太多了。
今天大概……也許……可能晚上還有一章。有就完結了！（不要這麽隨便！
姬軒轅：我子子孫孫都看著，要打回去打，打人別打臉。
“姬軒轅。”
頭顱墜向凡間的一瞬間，一個森然的聲音從城池的四面八方響起。
李白被這個聲音裏沈沈的冰冷怒意一激，下意識全身一抖，姬軒轅卻露出一個毫不在意的笑容，擡頭望向頭頂的漩渦。
十二仙人器的金光漸漸消退，重新變回先前模樣，只是沒有再回歸大陣，安靜懸浮在上空，再沒有絲毫反應。
而此時軒轅丘上空的漩渦通道終於開始顯露出封印破解後的異象，漆黑的邊緣不斷擴大，短短數息之間，整個中州的天都幾乎暗了一暗。很快漩渦的擴散之勢微微一停，隨之而來的是無數現身在黑暗中的魔影，滔天的魔氣瘋狂湧出，紛紛攘攘的魔類爭先恐後湧出漩渦通道，發出迫不及待的嘶啞怪吼，向人間湧來——
無窮無盡，無休無止，無法數清，甚至僅僅是看著就讓人心生絕大的駭然——就好像傳說中冥府深處的地獄終於打開門，萬千惡鬼蜂擁而出的恐怖景象此刻正在天空上演，湧出通道的魔類展開翅膀俯沖下來，仿佛遮天蔽日的烏雲，勢不可擋地沈沈向他們當頭壓下來！
——魔潮之中，連巨大的軒轅丘都顯得渺小，如同即將被黑色巨浪兜頭吞沒的小船。
“我始終看不起你。”
長生宗某個靜池庭院裏，李伯一慢慢束著衣袖，對面前的李子仲說，“即便你成天叫囂著自己才是繼承人，我是個小妾生的……但是我看不起你。不是因為我比你年紀大、是你兄長，也不是因為我比你修煉得到家——而是你這個人，就讓我看不起你。”
長生宗的青年劍修們都三三兩兩聚集，分成涇渭分明的兩派，李伯一身旁的少年少女們人人沈默，提刀按劍，衣擺和頭發都高高束起，眉目猶有些稚嫩，卻都隱隱帶著肅殺之色。
“願意來的，跟我走。”
李伯一最後看了李子仲一眼，拔出劍，帶著身邊的一群人，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一行人走出院落後許久，李子仲的聲音才遠遠傳來。
“……你願意去死，就盡管去死吧！”
李子仲惡狠狠地、又有些掩蓋不住聲音裏的恐懼，破口大罵道，“只知道出風頭，傻逼，蠢貨！”
李伯一臉上沒有分毫波動，片刻後，像是想到什麽，低低失笑一聲，頗有些不屑地搖了下頭。
“從小就是這樣……只會向爹娘討自己想要的，不依靠誰就好像活不下去似的。”李伯一自言自語道，擡起頭，看著天頂上那個不斷擴散的巨大漩渦，“出風頭……祖宗把萬代太平江山傳下來，這時候不靠你自己去守，又想依靠誰？有手有腳，還要再求祖宗庇護，丟人不丟人？”
“廢物。”李伯一最後這樣總結，說。
——高空中的軒轅丘上，李白下意識提起劍，身形乍動又止，有些猶豫地回頭看了姬軒轅一眼。
“爹娘祖宗，總不能一輩子管著你。摸爬滾打，自己的人間道，憑自己去走。”姬軒轅坐在祭壇邊，烏號壓在膝頭，有些輕松、有些懶散、又有些讚許的笑意，對他示意一樣擡了下下頜，“劍在你手上，千秋萬代便也交在你們手上。還想問誰？嗯？去吧。”
李白神情分明一松，隨即眼中現出幾分欣喜笑意，嘬唇長嘯一聲，青蓮劍錚然出鞘回旋，化成一道銳利虹光，載著他扶搖而上，悍然撞向無休無止、如山如海一樣湧來的魔潮！
無邊的魔氣中，那斬入的一人一劍無比渺小，劃過軌跡，寂寂如精衛投向東海的一枚小石子。
——北洛下意識站起來。
“註意看。”縉雲突然出聲道。
北洛勉強按捺，望向高空——下一刻卻雙目微睜，露出無比震撼的神色，難以置信看著眼前映出的景象——
他看到了星河。
倒卷而起，輝煌燦爛，沖上天際的星河。
那一瞬間的畫面幾乎令人震撼到失語，像一幅以天地為紙緩緩展開的壯麗畫卷——魔潮如傾天的黑海一樣滾滾湧入人間，地上卻有數不清的虹光沖天飛起，像萬千紛繁浩蕩的星，一往無前，慨然又豪壯，追隨著那道當先沖入魔潮中的劍光，轟轟烈烈沖上了天空。
——那無數沖上天際的星光，皆是中州的修道者。有人禦劍，有人行器，有蒼髯白發的老者，有稚氣未脫的少年，有姝麗的美婦，有滿面風霜的中年人，有王袍兗服的貴胄王孫……朗吟長嘯，或喜或憂，或逢舊友，或見舊仇。
百態的人間都在這星河之中，而萬千恩怨情仇各不相同的修道者，此刻卻同心協力起來，將這浩瀚星河，劈向了無邊黑海。
——軒轅丘的祭壇旁，姬軒轅收回望向那道星河的視線，半晌輕輕呼出一口氣，無聲露出一個感慨笑容，有些出神，眼中隱有濕意。
“有命匪解，莫反兵戈。成其利刃，以衛以征。”縉雲輕聲道，“願我人族，於此魂夢江海、萬古河山之間，星火世傳，奮飛不輟——這是最初百神祭所建立之時，姬軒轅刻在首山陣石上的話。如今百神祭所雖然已落入昆侖萬丈地底，陣石早已不覆存——但是這句話，卻還始終在姬軒轅心裏。”
北洛猶有些震撼之色，呆呆收回目光看向他。
“他想成就的利刃，從來不是百神祭所——而是這天地之間，為立命存身，代代拼搏不已，百折不撓的人族本身。”縉雲說，“這才是姬軒轅韜光養晦，想要藏起的那把利刃。藏器於身，待時而動——而時至今日，他終於如願以償，將這柄利刃的鋒芒徹底展露在天地之間。”
“……從前他也是這樣嗎？”北洛問，“像今天一樣？”
“那時的一切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神族和我們的關系，陰差陽錯下變得還算不錯。”縉雲若有若無笑了笑，“姬軒轅其實是個很狂、又很有些天真的人，偶爾也會像個小孩子，想把自己真正驕傲的東西拿給別人看。我想，如果當初伏羲給他這個機會，他恐怕也會欣然亮出這利刃來——畢竟這天下星火相傳的，皆是他的子孫……而父母長輩，對後輩令自己驕傲的東西，都是恨不得給全世界都看見。”
頭顱從半空落下，巫炤冷冷哼了一聲，無頭的幹枯屍體伸出雙手，將它接在手裏，放回脖頸上。
縉雲擡手往臉上一覆，神魂幻化出鬼面，遮住自己的面容。
“幫幫忙？”縉雲望向巫炤，聲音裏帶著柔軟無奈的笑音，小聲說道。
“凈是些無用功。”幹癟屍體一動不動，巫炤的聲音傳來，不屑、冷淡、還有些不耐煩的怒氣，“這裏的人又和你們有什麽關系了？婆婆媽媽，有完沒完？快走。”
縉雲笑了聲，“舉手之勞而已，別這樣嘛。”
巫炤沈默片刻，嘖了一聲。
“姬軒轅踢我的頭。”巫炤說。
“又不是你的真身，”縉雲無奈，“皮囊而已……”
“你幫誰說話？”巫炤截口打斷他，冷冷問。
縉雲：“……”他想說我當然幫姬軒轅說話，巫炤你不要因為看不順眼他就無理取鬧，無理取鬧的樣子真的像陸依萍，尤其配上你現在這個妹妹頭……不要四千多歲了還這麽暴嬌，難道不知道就是因為暴嬌姬軒轅才這麽喜歡逗你玩？我和嫘祖看你們天天像幼稚園大班小朋友一樣菜雞互啄……
“你想什麽？”巫炤聲音冰冷，“我看得見。”
“……”縉雲說，“我沒有，我在想，你無理取鬧的樣子真可愛。你要打姬軒轅嗎？我可以幫你……嗯，幫你……望風。”
巫炤：“……”
“好了嗎？好了吧。”縉雲笑著道，“快來幫忙。”
巫炤背影都透出分明的不情願，卻還是踏出一步。
四野的靈氣霎時狂亂擾動，紛紛向他匯聚——巫炤微微攤開雙手，幹癟的屍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充盈光潔起來，方圓數十裏的靈氣仿佛被風眼卷起的海水，在他上空被壓縮成濃烈到近乎形成霧一樣的形狀，一息之間頓時被他一抽而空！
九天之上星河與黑海互撼，數不盡的魔被斬殺，也有修道者在戰鬥中隕落，隨著時間推移，交鋒處在不斷向下移動，越來越多的魔沖破界限，墜落向人間。
魔火與黑氣奔湧而來，如滔滔黑雲倒掛而下——這一幕像極兩千年前、集瀧天降群魔的一幕，只是聲勢浩大百倍不止，像後世傳說中的審判日，魔從天上來，要將整個人間都摧毀。
——魔從天上來，而蓮從地上開。
巫炤黑袍一振，擡起雙臂迎空托舉，浩瀚蓮海陡然憑空綻開，一丈、十裏、數百裏，密密麻麻的蓮花紋路在高空瘋狂向外延伸，幾乎只是瞬間便延展到足夠遮蔽廣袤的三百裏中州，陽光透過半透明的赤紅色蓮紋，天地霎時一紅！
四千年人神境，力可搬山填海，擔負日月。
魔類下墜之勢受阻，一時間與蓮陣相撞的砰砰聲不絕於耳——縉雲的身影卻鬼魅一樣浮現在蓮陣上空，太歲一聲劍嘯，化成一道雪亮劍光，倏然撞進了萬千魔影之中！
一劍化千萬劍。
一劍就是千萬劍。
九天之上一時只有劍光穿梭疾馳，紛繁如織——縉雲的劍道褪去所有浮華矯飾，只剩下最直白的殺伐之意，只是一劍斬出，凜冽殺意便如寒風疾雪而來，仿佛天地間萬物皆不可擋，凡迎上這一劍寒鋒之物，無不可迎刃而斬！
縉雲一息出劍，一息收劍，落在蓮陣的魔竟在短短瞬間便被屠戮一空，半空中無數死去魔類屍身崩解，化成厚厚黑塵——蓮陣緩慢收攏，高天的風吹過，將紫黑色的晶亮灰塵紛紛吹向人間。
天空鴉雀無聲。就連交戰的人與魔都停滯了一瞬，無不為這驚天的一劍震怖。
“做他的啟蒙老師，可真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啊。”
沈寂之中，姬軒轅微微一笑，輕聲道。
光從他懷中流淌而出，化作女子的身影，站在他身邊，擡起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絕世的刀劍，總有鋒芒畢露，現身於世的一刻。”嫘祖的聲音響起，“我只是給這一把絕世的神鋒一塊磨刀石的人罷了——況且如果始終只有身為武器的自覺、不懂自矜、自憐、乃至於自負的話，也就無從走出他自己的道。真正有資格感到驕傲的，是那個使他從一把武器變成人的人。”
“巫炤很好。”姬軒轅笑道。
“那你還踢他的頭？”嫘祖側頭看他，唇角牽起一點笑意，悠閑道，“他回去如果要收拾你，這次我是不管的。”
姬軒轅眨眨眼：“這……不大好吧。”
“你這次連我一起蒙在鼓裏，人人都被你坑得不輕，我也很想收拾你。”嫘祖慢悠悠說，“巫炤要是來揍你的話，這次我替他關門。”
“這話說的，我都有點不想回去了。”
姬軒轅失笑搖頭，舉起烏號長弓。
無形的箭在弓弦凝聚，姬軒轅瞄準天頂漩渦的正中，開弓抱月，一箭穿雲！
一連串密集的氣爆聲響起，那一箭的威勢竟悍然將源源不絕湧出通道的魔潮擊穿一個久久無法彌合的空洞，去勢不止，尖嘯遠去，竟是直接一箭射穿通道，直擊其後的魔域！
————————————————
——經天輪中一片黑暗的赤水河畔，長柳孤身靜坐，望著輝光靜靜消退的水鏡。
水鏡那一側站著一個身穿黑色辟邪王服的人，面貌分明與北洛一般無二，眼瞳如血染一樣赤紅，目光卻平靜深邃，在漸漸消退的水鏡中投來視線，向長柳看了最後一眼。
長柳輕聲一嘆。
“還有什麽心願嗎？”他問。
“北洛”渾身的魔氣猶如實質一樣升騰繚繞，不斷有漆黑的飛塵破碎揚起，消弭在空中，仿佛烈焰燃燒到將熄的一刻，隨熱風騰飛的火星和飛灰餘燼。
長柳早在與他一起在經天輪中靜看那個世界發生的一切時就已經發現他命不久矣，如今的情景落在眼中，自然不用多做贅述——魔氣已然在緩慢潰散，甚至速度快到已經能化成具象化的飛塵。這只穿梭在時空之間、無數次撥動命運前進之路的孽魔，神魂終於承受不住因果之力日漸沈重的壓力，開始了最終緩慢的崩毀。
——他已經即將走到生命的盡頭。
“北洛”看過他一眼，低頭一笑，戴上那個和縉雲一樣的面具。
“《大道朝天》真的很好看，可惜我等不到結局了。”“北洛”說，“把它推薦給北洛吧，讓他替我看看。”
“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求仁得仁，何須為我難過？”“北洛”道，“如果是姬軒轅，此時該會為我得償所願，高歌一曲。從前你在鹿溪彈的那首就很好，上一次是我送別了你，現在，輪到你來送別我了。”
“我持馬刀下黃泉……”“北洛”仿佛自得其樂一樣笑起來，揮手將水鏡抹去。
“我持馬刀下黃泉——是深是淺，皆不告訴你。”*
我持馬刀下黃泉，是深是淺皆不告訴你：是蒲生大膳的辭世詩。原本想的是讓北魔念兩句裝逼一點的逼王人設不崩比如什麽“此身此骨歸於天地，不染紅塵獨自風流”“四十九年睡夢一期榮花一杯酒”“五月細雨露還戾，寄我名杜鵑翼，翩然上雲霄”……但是想想北魔活到這個歲數肯定逼不動了，還是比較諧一點適合他。（才不是！
哎呀很可愛嘛，看淡生死的可愛不是很好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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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軒轅。”
頭顱墜向凡間的一瞬間，一個森然的聲音從城池的四面八方響起。
李白被這個聲音裏沈沈的冰冷怒意一激，下意識全身一抖，姬軒轅卻露出一個毫不在意的笑容，擡頭望向頭頂的漩渦。
十二仙人器的金光漸漸消退，重新變回先前模樣，只是沒有再回歸大陣，安靜懸浮在上空，再沒有絲毫反應。
而此時軒轅丘上空的漩渦通道終於開始顯露出封印破解後的異象，漆黑的邊緣不斷擴大，短短數息之間，整個中州的天都幾乎暗了一暗。很快漩渦的擴散之勢微微一停，隨之而來的是無數現身在黑暗中的魔影，滔天的魔氣瘋狂湧出，紛紛攘攘的魔類爭先恐後湧出漩渦通道，發出迫不及待的嘶啞怪吼，向人間湧來——
無窮無盡，無休無止，無法數清，甚至僅僅是看著就讓人心生絕大的駭然——就好像傳說中冥府深處的地獄終於打開門，萬千惡鬼蜂擁而出的恐怖景象此刻正在天空上演，湧出通道的魔類展開翅膀俯沖下來，仿佛遮天蔽日的烏雲，勢不可擋地沈沈向他們當頭壓下來！
——魔潮之中，連巨大的軒轅丘都顯得渺小，如同即將被黑色巨浪兜頭吞沒的小船。
“我始終看不起你。”
長生宗某個靜池庭院裏，李伯一慢慢束著衣袖，對面前的李子仲說，“即便你成天叫囂著自己才是繼承人，我是個小妾生的……但是我看不起你。不是因為我比你年紀大、是你兄長，也不是因為我比你修煉得到家——而是你這個人，就讓我看不起你。”
長生宗的青年劍修們都三三兩兩聚集，分成涇渭分明的兩派，李伯一身旁的少年少女們人人沈默，提刀按劍，衣擺和頭發都高高束起，眉目猶有些稚嫩，卻都隱隱帶著肅殺之色。
“願意來的，跟我走。”
李伯一最後看了李子仲一眼，拔出劍，帶著身邊的一群人，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一行人走出院落後許久，李子仲的聲音才遠遠傳來。
“……你願意去死，就盡管去死吧！”
李子仲惡狠狠地、又有些掩蓋不住聲音裏的恐懼，破口大罵道，“只知道出風頭，傻逼，蠢貨！”
李伯一臉上沒有分毫波動，片刻後，像是想到什麽，低低失笑一聲，頗有些不屑地搖了下頭。
“從小就是這樣……只會向爹娘討自己想要的，不依靠誰就好像活不下去似的。”李伯一自言自語道，擡起頭，看著天頂上那個不斷擴散的巨大漩渦，“出風頭……祖宗把萬代太平江山傳下來，這時候不靠你自己去守，又想依靠誰？有手有腳，還要再求祖宗庇護，丟人不丟人？”
“廢物。”李伯一最後這樣總結，說。
——高空中的軒轅丘上，李白下意識提起劍，身形乍動又止，有些猶豫地回頭看了姬軒轅一眼。
“爹娘祖宗，總不能一輩子管著你。摸爬滾打，自己的人間道，憑自己去走。”姬軒轅坐在祭壇邊，烏號壓在膝頭，有些輕松、有些懶散、又有些讚許的笑意，對他示意一樣擡了下下頜，“劍在你手上，千秋萬代便也交在你們手上。還想問誰？嗯？去吧。”
李白神情分明一松，隨即眼中現出幾分欣喜笑意，嘬唇長嘯一聲，青蓮劍錚然出鞘回旋，化成一道銳利虹光，載著他扶搖而上，悍然撞向無休無止、如山如海一樣湧來的魔潮！
無邊的魔氣中，那斬入的一人一劍無比渺小，劃過軌跡，寂寂如精衛投向東海的一枚小石子。
——北洛下意識站起來。
“註意看。”縉雲突然出聲道。
北洛勉強按捺，望向高空——下一刻卻雙目微睜，露出無比震撼的神色，難以置信看著眼前映出的景象——
他看到了星河。
倒卷而起，輝煌燦爛，沖上天際的星河。
那一瞬間的畫面幾乎令人震撼到失語，像一幅以天地為紙緩緩展開的壯麗畫卷——魔潮如傾天的黑海一樣滾滾湧入人間，地上卻有數不清的虹光沖天飛起，像萬千紛繁浩蕩的星，一往無前，慨然又豪壯，追隨著那道當先沖入魔潮中的劍光，轟轟烈烈沖上了天空。
——那無數沖上天際的星光，皆是中州的修道者。有人禦劍，有人行器，有蒼髯白發的老者，有稚氣未脫的少年，有姝麗的美婦，有滿面風霜的中年人，有王袍兗服的貴胄王孫……朗吟長嘯，或喜或憂，或逢舊友，或見舊仇。
百態的人間都在這星河之中，而萬千恩怨情仇各不相同的修道者，此刻卻同心協力起來，將這浩瀚星河，劈向了無邊黑海。
——軒轅丘的祭壇旁，姬軒轅收回望向那道星河的視線，半晌輕輕呼出一口氣，無聲露出一個感慨笑容，有些出神，眼中隱有濕意。
“有命匪解，莫反兵戈。成其利刃，以衛以征。”縉雲輕聲道，“願我人族，於此魂夢江海、萬古河山之間，星火世傳，奮飛不輟——這是最初百神祭所建立之時，姬軒轅刻在首山陣石上的話。如今百神祭所雖然已落入昆侖萬丈地底，陣石早已不覆存——但是這句話，卻還始終在姬軒轅心裏。”
北洛猶有些震撼之色，呆呆收回目光看向他。
“他想成就的利刃，從來不是百神祭所——而是這天地之間，為立命存身，代代拼搏不已，百折不撓的人族本身。”縉雲說，“這才是姬軒轅韜光養晦，想要藏起的那把利刃。藏器於身，待時而動——而時至今日，他終於如願以償，將這柄利刃的鋒芒徹底展露在天地之間。”
“……從前他也是這樣嗎？”北洛問，“像今天一樣？”
“那時的一切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神族和我們的關系，陰差陽錯下變得還算不錯。”縉雲若有若無笑了笑，“姬軒轅其實是個很狂、又很有些天真的人，偶爾也會像個小孩子，想把自己真正驕傲的東西拿給別人看。我想，如果當初伏羲給他這個機會，他恐怕也會欣然亮出這利刃來——畢竟這天下星火相傳的，皆是他的子孫……而父母長輩，對後輩令自己驕傲的東西，都是恨不得給全世界都看見。”
頭顱從半空落下，巫炤冷冷哼了一聲，無頭的幹枯屍體伸出雙手，將它接在手裏，放回脖頸上。
縉雲擡手往臉上一覆，神魂幻化出鬼面，遮住自己的面容。
“幫幫忙？”縉雲望向巫炤，聲音裏帶著柔軟無奈的笑音，小聲說道。
“凈是些無用功。”幹癟屍體一動不動，巫炤的聲音傳來，不屑、冷淡、還有些不耐煩的怒氣，“這裏的人又和你們有什麽關系了？婆婆媽媽，有完沒完？快走。”
縉雲笑了聲，“舉手之勞而已，別這樣嘛。”
巫炤沈默片刻，嘖了一聲。
“姬軒轅踢我的頭。”巫炤說。
“又不是你的真身，”縉雲無奈，“皮囊而已……”
“你幫誰說話？”巫炤截口打斷他，冷冷問。
縉雲：“……”他想說我當然幫姬軒轅說話，巫炤你不要因為看不順眼他就無理取鬧，無理取鬧的樣子真的像陸依萍，尤其配上你現在這個妹妹頭……不要四千多歲了還這麽暴嬌，難道不知道就是因為暴嬌姬軒轅才這麽喜歡逗你玩？我和嫘祖看你們天天像幼稚園大班小朋友一樣菜雞互啄……
“你想什麽？”巫炤聲音冰冷，“我看得見。”
“……”縉雲說，“我沒有，我在想，你無理取鬧的樣子真可愛。你要打姬軒轅嗎？我可以幫你……嗯，幫你……望風。”
巫炤：“……”
“好了嗎？好了吧。”縉雲笑著道，“快來幫忙。”
巫炤背影都透出分明的不情願，卻還是踏出一步。
四野的靈氣霎時狂亂擾動，紛紛向他匯聚——巫炤微微攤開雙手，幹癟的屍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充盈光潔起來，方圓數十裏的靈氣仿佛被風眼卷起的海水，在他上空被壓縮成濃烈到近乎形成霧一樣的形狀，一息之間頓時被他一抽而空！
九天之上星河與黑海互撼，數不盡的魔被斬殺，也有修道者在戰鬥中隕落，隨著時間推移，交鋒處在不斷向下移動，越來越多的魔沖破界限，墜落向人間。
魔火與黑氣奔湧而來，如滔滔黑雲倒掛而下——這一幕像極兩千年前、集瀧天降群魔的一幕，只是聲勢浩大百倍不止，像後世傳說中的審判日，魔從天上來，要將整個人間都摧毀。
——魔從天上來，而蓮從地上開。
巫炤黑袍一振，擡起雙臂迎空托舉，浩瀚蓮海陡然憑空綻開，一丈、十裏、數百裏，密密麻麻的蓮花紋路在高空瘋狂向外延伸，幾乎只是瞬間便延展到足夠遮蔽廣袤的三百裏中州，陽光透過半透明的赤紅色蓮紋，天地霎時一紅！
四千年人神境，力可搬山填海，擔負日月。
魔類下墜之勢受阻，一時間與蓮陣相撞的砰砰聲不絕於耳——縉雲的身影卻鬼魅一樣浮現在蓮陣上空，太歲一聲劍嘯，化成一道雪亮劍光，倏然撞進了萬千魔影之中！
一劍化千萬劍。
一劍就是千萬劍。
九天之上一時只有劍光穿梭疾馳，紛繁如織——縉雲的劍道褪去所有浮華矯飾，只剩下最直白的殺伐之意，只是一劍斬出，凜冽殺意便如寒風疾雪而來，仿佛天地間萬物皆不可擋，凡迎上這一劍寒鋒之物，無不可迎刃而斬！
縉雲一息出劍，一息收劍，落在蓮陣的魔竟在短短瞬間便被屠戮一空，半空中無數死去魔類屍身崩解，化成厚厚黑塵——蓮陣緩慢收攏，高天的風吹過，將紫黑色的晶亮灰塵紛紛吹向人間。
天空鴉雀無聲。就連交戰的人與魔都停滯了一瞬，無不為這驚天的一劍震怖。
“做他的啟蒙老師，可真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啊。”
沈寂之中，姬軒轅微微一笑，輕聲道。
光從他懷中流淌而出，化作女子的身影，站在他身邊，擡起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絕世的刀劍，總有鋒芒畢露，現身於世的一刻。”嫘祖的聲音響起，“我只是給這一把絕世的神鋒一塊磨刀石的人罷了——況且如果始終只有身為武器的自覺、不懂自矜、自憐、乃至於自負的話，也就無從走出他自己的道。真正有資格感到驕傲的，是那個使他從一把武器變成人的人。”
“巫炤很好。”姬軒轅笑道。
“那你還踢他的頭？”嫘祖側頭看他，唇角牽起一點笑意，悠閑道，“他回去如果要收拾你，這次我是不管的。”
姬軒轅眨眨眼：“這……不大好吧。”
“你這次連我一起蒙在鼓裏，人人都被你坑得不輕，我也很想收拾你。”嫘祖慢悠悠說，“巫炤要是來揍你的話，這次我替他關門。”
“這話說的，我都有點不想回去了。”
姬軒轅失笑搖頭，舉起烏號長弓。
無形的箭在弓弦凝聚，姬軒轅瞄準天頂漩渦的正中，開弓抱月，一箭穿雲！
一連串密集的氣爆聲響起，那一箭的威勢竟悍然將源源不絕湧出通道的魔潮擊穿一個久久無法彌合的空洞，去勢不止，尖嘯遠去，竟是直接一箭射穿通道，直擊其後的魔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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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天輪中一片黑暗的赤水河畔，長柳孤身靜坐，望著輝光靜靜消退的水鏡。
水鏡那一側站著一個身穿黑色辟邪王服的人，面貌分明與北洛一般無二，眼瞳如血染一樣赤紅，目光卻平靜深邃，在漸漸消退的水鏡中投來視線，向長柳看了最後一眼。
長柳輕聲一嘆。
“還有什麽心願嗎？”他問。
“北洛”渾身的魔氣猶如實質一樣升騰繚繞，不斷有漆黑的飛塵破碎揚起，消弭在空中，仿佛烈焰燃燒到將熄的一刻，隨熱風騰飛的火星和飛灰餘燼。
長柳早在與他一起在經天輪中靜看那個世界發生的一切時就已經發現他命不久矣，如今的情景落在眼中，自然不用多做贅述——魔氣已然在緩慢潰散，甚至速度快到已經能化成具象化的飛塵。這只穿梭在時空之間、無數次撥動命運前進之路的孽魔，神魂終於承受不住因果之力日漸沈重的壓力，開始了最終緩慢的崩毀。
——他已經即將走到生命的盡頭。
“北洛”看過他一眼，低頭一笑，戴上那個和縉雲一樣的面具。
“《大道朝天》真的很好看，可惜我等不到結局了。”“北洛”說，“把它推薦給北洛吧，讓他替我看看。”
“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求仁得仁，何須為我難過？”“北洛”道，“如果是姬軒轅，此時該會為我得償所願，高歌一曲。從前你在鹿溪彈的那首就很好，上一次是我送別了你，現在，輪到你來送別我了。”
“我持馬刀下黃泉……”“北洛”仿佛自得其樂一樣笑起來，揮手將水鏡抹去。
“我持馬刀下黃泉——是深是淺，皆不告訴你。”*
我持馬刀下黃泉，是深是淺皆不告訴你：是蒲生大膳的辭世詩。原本想的是讓北魔念兩句裝逼一點的逼王人設不崩比如什麽“此身此骨歸於天地，不染紅塵獨自風流”“四十九年睡夢一期榮花一杯酒”“五月細雨露還戾，寄我名杜鵑翼，翩然上雲霄”……但是想想北魔活到這個歲數肯定逼不動了，還是比較諧一點適合他。（才不是！
哎呀很可愛嘛，看淡生死的可愛不是很好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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